世說欣語

他總是遠遠的關心她。瀏覽她每一個社群網站，卻強迫自己不留下任何造訪過的痕跡，用分身帳號搶先按了讚，又搶先收回讚。

她很少上社群網站，不常發文。她沒有追蹤他任何一個帳號，只有很偶爾的偶爾，從第二手的資訊中，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麼。

他並不會主動聯絡她，畢竟在他身邊已經有不少他必須關照的人。她是一個曾經，一個過去最重要的朋友，僅止於此。

不過，每次看到她發文，他就會自以為不著痕跡地貼出類似的照片，試圖在字裡行間傳達一些專屬的鼓勵。雖然他也無法知道，她是不是還用某一種方式關注著他。

她知道他有起有落，難免的，正如她自己也載浮載沉。她知道有些流言正確，知道有些八卦就只是八卦，女人的直覺，也是出於深信某個人不會變太多的天真。

她會因為去了他也去過的地方覺得興奮，就像一個原本以為終結的故事，越讀下去才知道，它只是變得更遼闊，而總有一天道路又會再相交，以一種無法預料的、讓人熱淚盈眶的方式。

他沒有和過去一刀兩斷，有時候是這個人，有時候是那個人，從前很熟悉的，從前有點陌生的，他繼續和他們繼續來往著。每當他們一起踏上他和她從前會去的地方，他總會淺淺地揚起嘴角，不自覺地想著過去的她和現在的她恐怕不會遺落的故作灑脫還有只在特定人身邊才有的發自內心的欣喜若狂。她會說，天哪，好多個天哪，會像一個初來乍到的孩子，跑得太快，讓他差點追不上。

時間越久，她越不會主動去想他。可是每次有他的消息，都讓她情緒起伏得特別大。年紀的增長，人生的歷練，她開始相信，沒有經年不休，只是當年不朽。她會遇到其他認識他的人，很尷尬地聊一點他的事。就這樣而已，她不讓自己介入太多他的現在，正如他也已經從她的世界出走。

直到有一天，一種莫名的感動，一種莫名的衝動，她就是想發一篇文，在上面標記了他。

他看到通知，還有很多人的鼓譟之後，覺得很驚奇，也感受到了同樣一種莫名的感動，同樣一種莫名的衝動。

他回應了，要她加油。她也說，加油。

無論人活到什麼年紀，始終可以用這樣一句話，支持著別人。是生疏的，也是熟稔的，有一點太官腔，卻讀得出來對方的真心誠意。

她開始不怕追蹤他，她知道了他沒有否定他們過去的關係，那些古早的綽號，證明了他們都還深深懷念著共同擁有的曾經。她偶爾會按讚，不需要趕著收回，也許他沒注意到，也許他留心了，她只是想讓他知道，她為他感到高興，感到驕傲。

他還是有很多別人需要關心，卻也還是只有看到關於她的提醒的時候，會特別雀躍，他會按讚，也會在有好梗的時候，在留言欄幽默一句。他會得到她的回嗆，附上一句加油，他也要她加油。

一句句的加油，是一句句的保重，是一句句的我關心著你，是一句句的我們之間永遠不改變。

他繼續遠遠關心著她，她繼續過著原始人類級的網路生活。

可是有一天，他私訊了她。

他說想要見面，而且大概知道什麼時候，他們會在什麼地方，剛好都有空閒的十分鐘。

她答應了。

於是，他們重逢。十分鐘變成好幾個小時，直到需要他的照顧和需要她的扶持的那些人叩了第數不清通的電話。

她說，他依然帥氣。

他說，她依然美麗。

沒有說出口的－－

「我依然愛著你。」

總有一天可以坦然無懼地異口同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