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欣語

「你給我解釋清楚！」

「什麼啊？」

「還敢裝傻？看我怎麼治你！」

C讓自己消失，透過一種膨脹自己的存在感的方式。

她沒有刪除好友，沒有封鎖社群網站上那些很漂亮的笑容，也沒有用毀滅性的手段，停止走自己的旅程。她讓自己消失，好像哆啦A夢卡通裡的假設電話亭，無法取代真實的消失，只有自我滿足的消失。

她告訴自己，必須用這種方式消失。她必須消失，必須帶著自己一切與別人無關的負面思考消失。世界不會沒有黑暗，但是高調的光明不需要任何晦氣。她知道，在他們的世界，有他們的朋友，真正愛著他們、帶給他們無限歡樂與幸福的人們。陽光照耀得到的地方，就不需要蠟燭，無論它怎樣燃燒自己，都毫無意義。

所以C讓自己消失，消失在他們的通知裡，消失在他們的節奏裡，消失在他們理智所能容的價值理，她讓自己消失在虛幻、過度包裝、自艾自憐的揮霍裡。

一張張圖片，是一張張面具，一句句詩誦，是一首首墓誌銘。

他們的日常，屬於他們，他們的食記，私以為也祭了她的青春。他們的抱怨，有一天會被他們笑過，他們的崩潰，早已被某個誰給豢養著。

曾經，留給看不開的人。不可能是他們，也不會是已經消失的C。

「你還好嗎？」

「怎麼突然這樣問？」

「我想問很久了。」

「我很好。」

「是嗎？」

「你在這裡。」

C不再聽新歌，因為每一種汰舊換新都很殘忍。是剝皮、是拔毛，是拉扯脆弱的靈魂，用一種物質間沒友接觸的力。真正的折磨，根本不會讓人還有機會掙扎，真正的迫害，根本不會讓人還能妄想求生。

希望，會拯救敵人，所以聰明的人，搗碎希望以製造絕望。

她想把自己打造成一尊雕像，打造一具堅實而美麗的外表，撐起殘存的意志。成功是名詞、出色是形容辭、非常是副詞、超越是動詞。貼滿標籤的是城市邊界的牆，是櫥窗架上的商品，是迷途在人境的自我。

人類很無聊，想出一堆有的沒的，詮釋、解構一個被有的沒的堆砌成的國度。

C讓自己消失，還是被打分數的消失，還是被品頭論足的消失，還是被人類用人類發明的放大鏡檢驗的消失。不去害怕就好，不去迎合就好，不去在乎就好，符合標準的空殼和不符合標準的空殼，到頭來都是空的，正如人生一樣，夢一場。

她進食，她生活，她沒有停止使用世俗的東西。她消費，她遊歷，她隨著他們的語言邏輯也哭也笑。順應著規則的消失，假裝沒有規則的消失，無論做什麼都是對的，無論不做什麼都是對的，無論做或不做什麼都是對的消失。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這樣不就是跟你一樣嗎？」

C以前那樣，他們以前則那樣，他們現在又這樣，C現在還是這樣。

沒有什麼改變，這個世界有它的規律，如同地球在公轉、自轉，接受一套法則，想不想用力生活都一樣。

他們說，他們想念C。C說，C想念他們。

都是想念，為什麼做得不一樣？

他們說，他們需要C。C說，C需要他們。

都是需要，為什麼做得不一樣？

他們說，他們懂得C。C說，C不懂他們。

懂與不懂，為什麼做得都一樣？

改變與不變，等候與不等，在游離又曖昧的叢林裡，比起鋼筋水泥的線條，就是不夠乾脆，就是不夠絕對，所以C讓自己消失，就是不夠的消失。

「原來你一直都是對的。」

「……」

「只有你看得夠清楚啊。」

「……」

「欺騙自己只有無語吧。」

「……」

「……」

她以為她要他，也以為他要她。可是他也和其他人一樣，有太多、太多的它、他、她，他們都需要他，而這個世界（宣稱）只有一個不能被取代的他。

C可以把他還給他們，凡事都有先來後到，第三者沒有資格鳩佔鵲巢。

一點都不難，她不也曾經把血濃於水的他們讓給別人？不也曾經把一起長大的回憶登出？不也曾經把短暫交集的線圈解開？要把他還給世界，不需要一句話，不需要一個眼神，只需要她消失。

C讓自己消失，習慣成自然的消失，對大家都好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