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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重來會有什麼精彩 還有什麼值得期待 已過去的未來

 

從《絕望主婦》、《慾望城市》、《心機女傭》,到《情婦》、《美少女的謊言》、《亂愛高校生》,影集往往建構著一個個圍繞著四個女人的世界,述說著一個個牽連著四個朋友的故事,可是在項言星、魏千瑜、方絢音和謝佩雯這四個靈魂之間,卻存在了一個命運為只屬於不屬於彼此的人所寫的劇本。

 

 

 

任意門茶坊有著很科技的名字,卻選擇了最復古的室內設計,銷售著歷經五湖四海,千峰百岳淬鍊的傳統的茗茶和點心,字畫與雕塑是引人側目的裝飾,也是店家引以為傲的收藏,念過X大的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因為它一直都在那裡(從校門正對面的小巷走進去,遇到叉路右轉,在左手邊第三家店的位置,,那家又貴又難吃的義大利麵店旁邊),也都享受這裡的一切,因為它似乎可以讓人忘我神遊,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

 

那些角落,有的陽光普照,有的伸手不見五指,會有那樣的差異,其實不是因為人們造訪的時間不同,而是因為每個人都來自不同的星球,都在尋找著不同一個種著那一朵最美的玫瑰的角落。所幸,這樣的差異卻又不至於讓人起衝突,讓人彼此陌生,反而因為都曾經在角落淚濕衣襟,而建立起一個沒有距離的關係--也許這就是任意門所隱涵的意義,也是畢業於X大的學子即使時過境遷,也會重新來到這裡,飲一杯茶,探訪一種境界的原因。


項言星第一次,也是畢業前唯一一次,踏進任意門是大一開學的前一天,也就是說,嚴格來說,她從未以X大生的身分進去過。原因很老掉牙,她不敢進去,不敢讓自己有機會回想起對自己的人生還有選擇權時的自己,對她而言,似乎在她選擇了X大法律系之後,她就失去了只是項言星的項言星,因為從那之後,她無論身在何處,都背負著X大法律系的標籤。

 

DMPCSCDP的大樓都位在首都文教區,所有最痛苦的回憶都在那個地區,所有最特別的遇見卻也都在那裡,項言星和王軒琪、張琹、宋艾甯、江晉伶、褚恬樂最愛的是時光機咖啡館,可是能在男人幫和時光機之間折衷的任意門紀錄了鑲嵌著其他她為了愛她的摯友們也放在心裡的更多人的回憶。項言星和皇甫讓、夏沁晨一起造訪的時候,一律是沒有原則作為單一原則;程風只喝普洱茶,因為他不想太常睡不著;李岩信喝的是龍井茶,也是鄉愁;周孟祥和何鑫祐同樣偏好紅茶,但一個人啜飲水沙連,另一個人追尋阿薩姆;劉羽謙到哪裡都要白毫烏龍,說一不二;雷紹安為了保護味覺,謝絕菸酒和咖啡,連茶都不喝;林柏楷倒是包種茶的專家(這或許是他和張琹投緣的原因,同為X大幫的一員,李岩信、齊烈、謝佩雯、項言星、夏侯權、江晉伶、程風當然都要不解了);齊烈和謝佩雯就很「標準」,一致的口味:凍頂烏龍茶,沒有之一;至於司徒尚、夏侯權、洪澄澈,鐵觀音、碧螺春、臺灣高山茶--這些固執,項言星早已銘記於心。

 

因為在乎所以她會留心,但是許久未見的魏千瑜和方絢音這些人,她不知道她們的喜好,也不知道哪一個版本的項言星可以招架她們。她再見到魏千瑜是一個不舒服的「安排」,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是被設計的,至於重新和方絢音聯繫,倒是方絢音自己打了電話給她,一通求救電話。

 

「喂,方絢音嗎?」接電話時項言星是挺驚訝的,畢竟她和方絢音已經許久未有聯繫,「找我--」

 

「立傑,出事了!」方絢音說話仍帶著她獨特的慵懶嗓音,可是項言星聽得出來其中的恐懼與焦急,「你,你可以,我可以跟你聊聊嗎?」

 

「當然沒問題啊!」項言星雖然不是富貴閒人或張老師專線,方絢音也不是她最親近的姊妹淘,不過大學那幾年的室友歲月,倒也讓他們有過貨真價實的「閨房密友」關係,「你想約在什麼地方?」

 

她們碰面後方絢音告訴她陳立傑病危的消息,也說了她懷有身孕,但是不想讓陳立傑的父母知道。項言星雖然擔心,卻也無法多說什麼,她只懂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但不懂孩子是母親的命根子。

 

後來,讓她一直放在心上的,倒不是陳立傑的悲劇,她收到他的死訊時,哭了一場,倒也不至於柔腸寸斷,但是方絢音眉頭深鎖,雙唇緊閉,眼神也毫無光采的模樣,卻深深的烙在她腦海裡了--也許,一切故事的源頭就是方絢音的那通電話,方絢音的那張臉就是她再度碰觸自己悲慘的過去的動機,方絢音的經歷就是未來她讓自己勇敢去愛一個人的啟發。


她們四個女人,四個互相討厭的女人,在同學會後,不約而同,帶著想遇見彼此的心情,走進這間已經寫滿青春,也將要寫滿初老,最後會寫滿了遲暮的茶藝館。

 

「凍頂烏龍茶?」方絢音禮貌性地詢問到,但她的聲音裡有作為一個法學教授的氣場。為人師表既開口,誰與爭鋒。

 

「你決定就可以。」項言星是官腔女王,但當過新聞秘書,練起「讓對方欠人情的退步式」的讓步,沒什麼大不了。凍頂烏龍茶,她可是愛到不能自己。

 

「我去交待一下,讓老闆拿出紫砂壺。」魏千瑜一直是四人中最謙和的類型,但即使作為特助,她律師的本能也沒望,同時斡旋與試探,她不會有問題,凍頂烏龍茶是她的上選,但賣弄一下手腕,也是她的上策。

 

「好茶配好壺,很優。」謝佩雯最後發言,但作出結論也提出讚賞,著實是法務長的本色。任何滿足她要求的事務,都值得她的肯定,反之,則當然相反,最好不要在她面前出現。完美主義,是一種對生活水準堅持的信念。

 

「我們,好像不曾這樣坐在一塊?」謝佩雯隨即又開口說道,「我們明明都在這一帶工作,又是同班同學,竟然這麼沒有聯繫。」

 

「跟你,不太有話聊嘛。」方絢音接著回答,玩性地挑眉,一時之間,好像又回到毋須憂懼的年紀,謝佩雯也淺淺一笑。

 

「就是啊,謝佩雯小姐,你和我還互相欠了一掌呢。」項言星提起往日的事,謝佩雯又是大笑,剛回到座位的魏千瑜不得其解地看著兩人,看著、看著,也看出了笑意來。

 

「眼前是黃衫女子和周芷若嗎?」方絢音不至於開懷捧腹,卻也綻放笑顏,說著只有愛書人才能會心的笑話,她是設想謝佩雯和項言星至少是會懂得,而她們兩人雖不明說,其實是喜歡這樣的梗的。

 

「很難得看到謝佩雯和項言星這麼和樂融融,看起來,我們可以耗上一個下午,好好決定誰又是小昭和趙敏。」魏千瑜一邊笑著說,一邊拿起手機,偷偷地按下快門。

 

「魏雅姿小姐!」三人幾乎是同時嗆了魏千瑜的舊名。很諷刺地,最知道該在哪裡重擊總是敵人,所以敵人也就成了最了解自己的那個人了,魏千瑜很意外自己比想像中的不介意,或許就是因為她也知道項言星、謝佩雯和方絢音分別有什麼致命傷。

 

魏千瑜瞋著大眼,但嘴上悠悠地笑著,她收好手機,不打算配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當然也沒有人會在公共場合上演搶手機的追逐戰,尤其她們又是坐在樓中樓階梯旁、中間走道的交界上。


她們現在坐的位置是魏千瑜自己選擇的,她是最早來的人,她讓自己坐在面對門口的沙發椅上,便於觀察入室的人群,她知道這是四個人共同的興趣,她當然不會對今天就讓她自己來實現這個心願感到不好意思。等待的過程中。她以ELLE雜誌掩蓋自己的行為,她知道有人在瞄她,流行的鎖骨捲很適合她,酒紅色系的妝容也確實是今年的it color也知道有人會盯著她放在右手邊茶几上的LV手拿包和她身上的一襲斑馬紋洋裝,珍珠白大衣披在扶手上,太陽眼鏡掛在大衣口袋裡,耳垂上是一副優雅的垂墜耳環,她是特地這樣打扮的,一切心思早已讓足下那雙炫耀價值高於實用價值的Jimmy Choo魚口高跟鞋表露無遺。魏千瑜就是欣賞巴洛克的奢華精神,絕對不會為享受消費感到慚愧,因為這樣的生活是她費盡心力掙來的。

 

她邊翻書頁,邊玩弄玻璃的水杯,剛見過老同學心中不免有些複雜, 他們這一行不大,同學們偶爾都在庭上、講堂上或講堂上碰過面,但彼此較量的場面仍然少不了,她很慶幸自己不是名落孫山的一位。

 

那些關於物質富足而心靈貧乏的人們的故事,最大的問題就是它們忽略了物質寒酸的人也往往是心靈困窘的。

 

她一直這樣相信著,因為那就是魏雅姿人生的寫照,不過已經改名「魏千瑜」,甚至整張臉也大不相同的女人,再也不會,也不需要,去承認那樣的事實。現在的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也知道要如何去爭取,以前謝佩雯在她眼中是蒙上天恩寵的天之驕女,現在她自己就是靠著自食其力,獨領風騷的女中豪傑。


她曾經多麼想和謝佩雯當朋友,以為自己也會和謝佩雯一樣耀眼,而今--想到這裡她總會發自內心地微笑--她靠著自己有了今天的事業,今天的容貌和今天的愛情,這些不但謝佩雯給不了,謝佩雯也永遠無法享有。


她們沉默了一會,雖然每個人都是為了探問隱私才現身的,卻誰也不知道要怎樣問些什麼。

 

「我還蠻意外,你們都會來這的。」魏千瑜先打破沉默,因為她不喜歡沉默,不喜歡陷入苦悶的思緒裡。

 

「我突然發現我好像沒跟你和方絢音講到什麼話。」謝佩雯簡單地回答,語氣很柔和,沒有摻雜太多情緒。

 

「所以你跟蹤我們?」方絢音那獨特的慵懶嗓音或許隨著年紀增長不再那麼浮誇,但是她的姿態則沒有變,像舞蹈,像火苗,像風吹拂楊柳,只是單純地說話都能惹人又憐又恨。

 

「你也是跟蹤我吧,我可是最早到的。」魏千瑜說,她通常不會特別擠出笑容,但她的眼神,不黏不膩,但會撒嬌、裝傻的眼神,卻有某種能耐,可以撐起自己的尊嚴和態度,應付任何場合。

 

「那就是項言星跟蹤我們三個囉?」謝佩雯聽得出魏千瑜話中有話,也有技巧轉移焦點。她的笑容也像她的個性一樣,表面很直,卻頗有深意,她的嘴角會微微上揚,眼睛會微微瞇起,但臉上的其他地方沒有任何線條,關於她的情緒,謝佩雯對外不透露任何多餘的線索。她給了世界謝佩雯的笑容,世界就該接受謝佩雯過得很好,心情很愉快的狀態。

 

「我倒覺得在這裡三缺一等我的你們三個,心裡太變態了一點。」項言星通常可以很低調,但是一旦她必須要發言,她絕對不會讓她的伶牙俐齒被埋沒,她說話很快,語氣很倔,從來沒有人不會跟她計較,但她就喜歡那樣,就像她喜歡自己有個性的聲音,時而甜,時而狠,時而清脆,時而悠婉,永遠跟著她的感覺,彷彿是世上她最能夠掌控的事物。

 

但謝佩雯、魏千瑜和方絢音當然猜得到項言星多想要激怒她們,所以她們只是各個開懷大笑,也沒多說什麼。結果,她們四個人這不自然的聚會,到底是默契還是追緝的探究也就沒有下文了。


項言星有點高興這個話題沒有要繼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踏進任意門茶館,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什麼大學同學會--任何一個大學四年沒有半個朋友的人都不會覺得有參加的必要,她稍早也算了一下,儘管除了她之外,同學們當時看似都打成了一片,卻也有幾個人並未出席。

 

基本上,同學會就是來告訴眾人,他們錯過了什麼。錢賺得多的要炫耀財富,在NGO上班的要炫耀價值,女同學無不爭奇鬥艷,男同學沒有意思一下打條領帶,也會刻意找台名車來開開。他們的同學會尤其可怖--大學畢業十年,即便是不幸遭遇過大風大浪,也再沒有理由一事無成的年紀,這個年紀的人,身為X大人,還是那個出過好幾為總統的法律系,比外貌(動點手腳無妨,但絕對不能整壞),比事業(收入、職位、聲望,現代女人承受的壓力絕不輸男人,而現代男人面對現代女人更不能示弱),比生活品質(要有品味,吃得有品味,穿得有品味,用得有品味,有車、有房,還要有收藏),也比感情狀態(結婚或訂婚,但是在家侍候小孩的黃臉婆地位只比單身又沒人追的高一點點)。

 

項言星自己省察過,她從來就不是美女,離開了SCDP的她還待業中,車子賣了,住在小套房裡,戀愛學分,則是從以前到現在都抱蛋。這樣的她,來到那樣的同學會,既然不會引人注目,從前又也是個無名小卒,當然就是被冷落在旁。

 

「佩雯、齊烈,你們真的結婚了?」許多人都問了同樣的問題,不意外。令人難以理解的是,他們假裝不會和彼此互通有無的心力。

 

「對。」齊烈的笑容來得太快,謝佩雯的尷尬停得太久,他們的異口同聲更讓事情顯得更不光采。

 

這一幕看在項言星眼裡,讓她無言,只能冷冷一笑。她坐在角落唯一一桌單人的座位,在餐具台的旁邊,看著、聽著其他人互動。有些事情永遠都不會變,現在身穿露肩雪紡上衣卻配著皮短褲、楔形皮靴和裝飾著金屬拉鍊的黑色斗篷夾克,塗著靛藍色的眼妝和指彩,像強迫症一樣在手上戴著多只戒子與鐲子,硬是不肯寄放Michael Kors銀灰色蝙蝠包的項言星,從以前就是人群中的孤狼,現在也是。沒有必要去救援,離開SCDP就是和他們斷絕一切的開始,現在則是接受考驗的時刻。

 

「看笑話?」洪澄澈拉了兩張椅子,他很自信自己比誰都了解項言星。

 

「看不慣?」魏千瑜也跟隨著坐下,她知道沒有人比自己更懂項言星。

 

「都是。」面對他們的詢問,她依舊板著一張漠若冰霜的臉孔,「Same goes to you two sitting here.你們沒別的地方能去嗎?」

 

Well, I’m getting some drinks.」魏千瑜馬上跟上項言星的雙語溝通,他們也不是矯情,只是有些話值得用英文,就像項言星對洪澄澈脫口「田沒溝,水沒流」的時候那樣。然而,項言星其實蠻討厭魏千瑜這樣,她好像以為「模仿」她,就是裝出一種格調。魏千瑜的膚淺她再清楚不過,從以前她就很愛暗自拿她們兩個相比,項言星只是裝不知道、不去理會,但現在魏千瑜似乎覺得要在她面前活出她,項言星,的人生,來證明自己過得多好。她沒有打算反唇相譏,魏千瑜走得越遠越好,省得她心煩。

 

「你還好嗎?」洪澄澈從項言星落下「狠話」的那天起,就沒有把那句話放在心上,事實是,打從他開始和項言星相處以來,他早已摸索了一套別人從來學不會的互動模式--不需要聽從項言星的指示。

 

「什麼?」項言星挑起一邊的眉毛,狐疑地看著洪澄澈。

 

「在這裡。」洪澄澈解釋,壓低音量說道,「這也是為什麼我會來,我想有一些『朋友』在場,你會比較舒服,而齊烈和謝佩雯或是小瑜並不算……

 

「你也不是,我說過了。」項言星想了想又補充,「也不會從現在起變成是。」

 

「喂,你不覺得你應該表現得感激一點嗎?」洪澄澈似乎是真的不悅。

 

「還好。」項言星恨自己不爭氣地笑了。為洪澄澈的貼心,也為他的幼稚。

 

Entertaining you is never boring.」洪澄澈當然也笑了。

 

You should focus on amusing her, instead.」項言星卻又嚴肅了起來,「意思是,你應該make her happy,因為那是她應得的,也是你們應該共同追求的。」

 

「聊得愉快嗎?」魏千瑜回來的時機說不上是好是壞,「About happiness, I like that.

 

Yeah, happiness is important.」項言星聽得出魏千瑜的挖苦,「尤其是relationship裡,最重要的莫過於此。」她那句話嗆給魏千瑜聽,也是給洪澄澈的最後叮囑。

 

「我們,先失陪一下。」魏千瑜強壓怒火,「阿澈,我們去那邊打聲招呼。」

 

「不送了。」項言星又恢復到先前那睥睨一切的神情。同學會,就是需要假裝什麼都沒變,不是嗎?

 

「所以那是她的sweetheart?」卻還是有勇者敢和她講話。是方絢音。

 

「他們lovey-dovey一陣子了。」項言星回答。

 

「你們一直保持聯絡?」她以為她是唯一有和項言星聯繫的人。她當然不知道,畢業後,項言星和齊烈、謝佩雯、魏千瑜都建立了新的關係。

 

「我其實是和洪澄澈,男生,先認識的,所以他介紹他的angel給我們認識的時候,場面也挺僵的。」她省略了不少過程,那時候的事,説是「僵」,真的太過緩和,不過方絢音本來就不是最適合話魏千瑜的對象,言盡於此已足矣。

 

「我怎麼不認得他?」方絢音的問題還頗奇怪,項言星臉上的困惑也證明了這點,「她不是只跟念X大的人交往,尤其她現在又算有姿色……

 

「不是有一首歌叫Love Changes Everything嗎?雖然她是先changefall in love的,還是算數吧。」項言星還是不免酸了魏千瑜一下。時間真的會轉化很多事,以前方絢音和陳立傑開始交往的時候,項言星當然是幫著魏千瑜成天講方絢音的壞話的--她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不多講太多罵陳立傑的話--現在居然顛倒過來了,而且她和方絢音竟然還一起笑了。

 

「其實你是來找我取暖的吧?」但好景不常在,正如好花不常開,好話也不需要太常有,項言星轉眼又冰冷了起來,「過去特異獨行依然深受愛戴,仙女一般的方絢音,怎麼需要跟沒人喜歡的項言星一起聊天呢?」

 

「我以為」方絢音原本要多說些套交情的話,但還是直接切入重點,她和項言星恢復聯絡也不算太久,開門見山還是比較適合,「我覺得自己像個可見的隱形人,他們明明知道些什麼,又故意不問那些,他們會找我聊期刊論文的事,但他們心裡想的就是陳立傑和我兒子的事,這點我怎麼會不知道。」

 

「八卦總是傳得 方絢音訴苦的時候,項言星很認真地在觀察她,她的氣色比她預期的好,臉上的妝很整齊、乾淨,精緻的細節展現一派的從容。原本,她是想說些「謠言止於智者」的老生常談,但反而換了一種語氣,淺淺一笑,眼睛一轉,說道,「我聽到一些消息,你應該要自信一點,研究生不是對每個教授都會產生愛慕的。」

 

「八卦就是八卦。」方絢音笑了,但裝作沒事地回答。

 

「你真的可以大方一點,帶著那種『對,我丈夫死了,所以我也回到單身市場上了,而且我對法研所小鮮肉們可是一把罩』的態度去跟他們講話。」項言星不會笑自己的笑話,只是煞有其事地喝了口水。

 

「你知道那樣會犯法吧?」這幾乎是全班(也可能是全系)共同的爛笑話,項言星沒想到自己還是引起了,方絢音也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更了不起的是,你不需要靠審查他們的論文或批改他們的考卷來吸引他們的注意。」項言星仍就面無表情地說,但聲音裡多了一些寬慰,她很慶幸方絢音沒有被勾起太多的悲傷。陳立傑的後事是他的父母主導的,但項言星曾經陪著方絢音用方絢音和他們的寶寶的方式和陳立傑道別,她知道方絢音很痛,痛到她相信她是無法理解的,儘管她不算不上是「朋友」,甚至在他們當室友日子裡,她幾乎每天晚上都幻想自己往方絢音的床上扔「苦無」或「手裡箭」,但終究,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女人就該疼惜女人。

 

「你真的很奇怪。」方絢音笑著說,「I’ll go and get some snacks and wows now.

 

「這就是堀梢同學和野口笑子的友情?」方絢音才剛走,齊烈和謝佩雯就在方才洪澄澈和魏千瑜坐的地方坐下,齊烈先用玩笑打破沉默。

 

「永澤君?」項言星一語雙關,又是點破齊烈的梗,又是回敬他的調侃,然後笑了笑,回問,「這不是Somereed嗎?」

 

「你現在可以說我們是Brangelina,我們也不會生氣。」齊烈故作開朗,誇張地笑著,「一點也不,完全沒有。」

 

「程風是個好人……」謝佩雯官方地微笑著,起頭。

 

「值得最好的生活。」齊烈大大方方地接腔。

 

「我們都很高興。」謝佩雯繼續。

 

「看見他跟一個能讓他快樂的人一起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齊烈總結。

 

「我也很欣慰你們這麼祝福我的好朋友和她的丈夫。」項言星則不很在乎齊烈和謝佩雯的感受--既然他們決定上演Supercouple的戲碼,她也會詮釋好「活該被排擠」的角色--替王軒琪多出一口氣,才是她重視的。

 

「你不能說一些好話嗎?」齊烈摘下面具,翻了白眼。

 

「我也同樣祝福你們的。」項言星還沒演完,仍就虛偽地笑著,冷酷地盯著,「説真的,我以為那些人是你們的朋友,我甚至想像過某天要起訴你們整團。」

 

「聽起來,你比較像我們的朋友。」謝佩雯平平地說,眼神有點落寞,似乎是項言星說對了些什麼的緣故。

 

「我是不得已的。」項言星說,她的回答有點無情,但落寞眼神像是會傳染似得,也出現在她雙眸裡,離開SCDP的決定,是對的,是令她感到驕傲的,但有一部分的項言星還是懷疑那一個項言星,那一個她雖然不愛也漸漸習慣了的項言星,那一個屬於SCDPX大幫的項言星才是真正適合她的項言星。

 

「不說那些,你今天居然這麼敢,一個人來呢。」齊烈不喜歡看謝佩雯憂愁,也覺得陰沉的項言星是一般人應付不來的項言星。

 

」項言星猜測齊烈大概以為那個評論很安全,但是項言星從來沒有準備好答案,她根本忘了會有人想問她。她還是很快恢復犀利言語和銳利的眼神,「你也可以以為我是跟洪澄澈一起來的啊,或是,跟你?」

 

「哪有那個面子啊。」齊烈本身討厭鑽牛角尖,也就不那麼會閱讀項言星,他還真的以為她很爽快地在和他開玩笑。

 

「齊烈。」謝佩雯開口喚了齊烈的名字,聲音裡有令人戰慄的元素。

 

「我去找東西吃,你們在這裡避一避也好,總不會有人想坐我坐過的位子吧。」項言星趁機會找了開脫之辭,她沒必要了解齊烈和謝佩雯是怎樣相處的,再怎麼說,她老早見識過他們比較真實的那一面,而那一面的他們和項言星,無論是哪一面的項言星,都當不起朋友。但另一方面,她心裡又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不要對他們太刻薄,她讓他們留在她的桌邊--儘管那張桌子真的小得不像話,像是主辦人刻意設立給她的特別(隔離)座--也沒有離開太久,讓他們不顯得太突兀。

 

她其實不喜歡這樣拉扯的自己,面對自己,應該要是人最真的樣子才對的。真正的項言星,大學時期的那一個很討厭總是笑臉迎人的謝佩雯。經歷過一些事後,謝佩雯沒有那麼常笑了,不真實的項言星好像也沒有那麼討厭看起來比較真的她了。她們從來沒有講清楚到底為什麼過去處不來,就開始了比較友善的關係,到可以開玩笑的關係,可以問八卦的關係和可以講心裡話的關係,可是她們也沒有停止討厭對方。

 

項言星,對自己只說真話的項言星,偷偷告訴過自己,其實那樣挺不錯的


「對了,」項言星讓她們笑了一會,拿回發球權,「我看你們在等我,我還想說你們都是乖乖繳械的,但為什麼齊烈會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男人有男人的局,男人的杯,我能怎麼辦?」謝佩雯了解項言星的意思,笑著解釋。

 

「那在門口跟我打招呼的不是洪澄澈嗎?」項言星繼續訊問。

 

「他載我來的,該不會是你讓他逗留的吧?」魏千瑜對著項言星眨了眨眼。

 

「應該不是。」項言星忍耐著不撇過頭回答,隨即又轉到方絢音的方向,「隔壁桌的那位先生,方絢音,他好像認識你?」

 

「我學生。」方絢音聳聳肩,沒打算多介紹。

 

「我在外面看到方老師,想說要來跟她打招呼,不過還沒有機會。」隔壁桌的研究生似乎感受到自己被注意到了,便起身,走了過來。他帶著黑框眼鏡,身旁沒拉上拉鍊的背包露出MacBook和小六法,儼然就是個X大法研所的學生。

 

「盧一憲,你看不出來,我現在也沒有要給你機會來打招呼嗎?」方絢音調整了坐姿,側向另一邊,背對著盧一憲的座位。

 

「方絢音,他還是學生,」見到盧一憲自討沒趣地離開,魏千瑜才用略帶指責的語氣跟方絢音說道,「你可以客氣一點。」

 

「魏千瑜,不關你的事。」方絢音也不是生魏千瑜的氣,但她這陣子對人總是懷有戒心,而讓魏千瑜、謝佩雯和項言星看到她的學生對她無禮,她自己又有些失態,像來自認超凡脫俗的她,難免不太舒坦。


方絢音從來不期待和老同學再聯繫,從以前她就覺得跟她同窗的那些人不是太庸俗,就是太天真。但她還是很夠意思地畫了時髦但鮮少有亞洲人能駕馭的紅銅色彩妝,給他們欣賞,而當她率性地甩動及腰的中分黑長髮,身穿一襲黑色的長裙,搭配米色雕花上衣、鐵灰色皮衣外套,踏著一雙裸色楔形涼鞋進入會場,把肩上的Lady Dior遞給櫃檯服務員的時候,她就不自覺地注意到了魏千瑜--即使當年的班草齊烈正站在門口和她打招呼。魏千瑜和從前很不一樣,但有些東西不會變,她還是能一眼認出她,比如她的眼神,無論是放大片或微整形都改變不了,魏雅姿/魏千瑜的眼神,她不是陽光天使,但是一旦她和人看對眼,她就是會自然而然散發一種訊號。多數女人都受不了某些女人不知道怎樣控制自己的電力,還有好些是根本不承認自己多麼挑逗--對深諳自己的魅力,而且收放自如的方絢音而言,這種人物的代表就是魏千瑜。

 

人們通常很熟悉自己討厭的人,真相多半是因為耗了太多時間相處,而越發對其忍無可忍的。魏千瑜和方絢音是同鄉,自然多了一層關係,同時也是她們認識陳立傑的契機。陳立傑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在X大隨處可見,名字很普通,人也不算太特別,中規中矩的身材,念的也就是第二類組的第一志願,但是非常善良,非常。那就是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別人家友會,參加別人的返鄉服務隊。

 

也是方絢音喜歡他的地方。他們從大二開始交往,到結婚的時後已經在一起八年,方絢音發現自己每天都會比前一天更喜歡陳立傑。她永遠記得她怎樣鼓起勇氣當先告白的人,怎樣在陳立傑跟她求婚的時候克制自己不要太瘋狂地說「我願意」,她也很難忘掉她怎樣在得知陳立傑的病情的時候哭天搶地,巴不得自己也一起給死神獻祭,她更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在他們一起得知寶寶的事的時候,她是怎樣和陳立傑一起流淚,一起微笑,一起祝願他們的寶貝可以平安健康的長大,她也承諾絕對會和孩子一起連陳立傑的份,好好生活。

 

那些東西是她有過而魏千瑜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擁有的幸福。

 

同樣喜歡陳立傑的魏千瑜一直是她大學時代最受不了的人。魏千瑜最讓人討厭的地方莫過於她很愛裝可憐,她先演一齣(根本沒有)曖昧對象被搶的戲碼給項言星看,再演了另一齣項言星搶走她聽她的話介紹給她認識的,她自己低調暗戀了很久的人的戲碼給全班看。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不能勉強的,而且方絢音跟項言星住在一起,她相信項言星看得出來陳立傑對她和對魏千瑜的差別,後者就是所謂的自作多情,她也確定,以她的觀察,她每天回房間都看得到埋頭在寫(可能是殺人計畫書的)東西的項言星,根本沒有搶人心上人的意圖和行為,魏千瑜絕對是惡意中傷項言星,雖然她沒有跳出來替項言星辯護,但是她一天比一天更討厭魏千瑜,討厭她可以一面高喊女權,一面靠著妖魔化其他女人為生的嘴臉,更討厭她讓陳立傑看不清真相的本事。

 

但是那些畢竟是小時候的事了,就像她自己戒掉了「(裝)空靈」,她看得出來魏千瑜也多少戒掉了裝可憐,現在的她總是很有自信,好像也拿她男朋友很有辦法--那個長得還不錯的廣告導演的作品她看過,是個有天分,有才華的人--魏千瑜過得不錯,不知道如果是她和陳立傑在一起,會不會就是方絢音過得不錯了。

 

魏千瑜沒有參加陳立傑的告別式,他臥榻病床的日子裡,她也沒有給過慰問和拜訪。她像是要誇耀自己怎樣脫離了陳立傑一樣。方絢音從來就不是會自我懷疑的人,可是她看著魏千瑜過得太「幸福」,難免為陳立傑感到不值得。雖然她不需要愛陳立傑的理由,可是厭惡魏千瑜一直是她的一部份,改也改不了。

 

但她又記得清楚陳立傑離開之前,要她對任何事都釋懷,要她只要想著他愛她就好。也許有一天,為了讓陳立傑在天之靈可以對她放心,她會慢慢原諒魏千瑜。

 

「我愛妳」,她聽得見陳立傑的聲音,「我愛你」,也相信陳立傑聽得見她的回應。


幸運地,此際,服務生剛好為她們送上了剛沏好的凍頂烏龍和茶具,謝佩雯迅速拿起茶壺,項言星靈巧遞上茶杯,她們二人試圖用冒煙的茶湯掩蓋尷尬的氣氛。

 

「剛剛聊到哪?」接過茶杯,方絢音順勢引導話題,她暗示其他人該說點別的了。

 

「我們應該要問問項言星的武器,為什麼倒現在都還沒有個影?」謝佩雯當機立斷,選擇統一陣線,攻擊項言星,她認為方絢音和魏千瑜應該都能接受,而項言星也絕對可以招架。

 

「我當然是寧缺勿濫啊,反正一般場合也用不上,不是嗎?」項言星刻意用很甜的聲音接話,「難道你們有可以推薦的?但是,我要求很高,這點請記住。」

 

「你應該比較喜歡自然組出身的人?」方絢音有些好奇地探問項言星的條件,儘管大學四年他們是室友,但似乎是項言星比較清楚方絢音的喜好。

 

「我跟建築師不合,最多是一起養小孩可以,交往,no way,」項言星有點懊惱自己沒有想清楚就把話題帶到伴侶上,她無法理解竟然會有一個只有她適合被問感情生活的場合,但她還是盡可能開玩笑,也適時轉守為攻,「你不要拿你自己幼稚的條件套在我身上,好不好?」

 

「我不是因為陳立傑念電機系才跟他在一起的,少在那邊侮辱我。」方絢音手托著頭,對著項言星,斜眼瞄了魏千瑜,「但是我個人是覺得,你不會懂體貼、尊重、廚藝這類的優點。」

 

「沒錯,項言星就是喜歡賺很多錢的經理人啊,」項言星正想抗議,就被魏千瑜搶了先,「越傲慢、大男人主義、冷酷,越對她的少女情懷。」

 

「我跟執行長、營運長之類的,完全不對盤喔。」項言星抬起下巴,擺出一副欠揍的勝利姿態,「而且所謂的少女情懷應該是追求不愛錢的藝術人,樂手、畫家、演員啦的,對吧?」

 

「我不知道欸,」魏千瑜聽得懂項言星想說什麼,所以也知道該回什麼,「因為我個人覺得懂商業的藝術家才是真正有魅力,只是有攝影夢什麼的,不夠務實。」

 

「我覺得藝術家通常比較有感情,項言星既然喜歡那種木頭人,不對,雪人,我想她會比較適合跟政客在一起,你覺得呢?我們班是不是有人在當政務官?」方絢音跟魏千瑜發現,當她們兩個人一起嘲弄項言星的時候,是兩個人最和平、最愉快的相處時光。

 

「政客?抱歉,我不跟沒有理想的人來往,」項言星當然不是太樂觀,「還有,什麼雪人?你說鋼鐵人我還比較開心。」

 

「Tony Stark是天菜欸,你要我們去哪生一個願意花時間理解你,之後還會願意忍耐你的金童啊?」魏千瑜很清楚項言星是比洋蔥還麻煩的生物,她用這句話試圖提醒項言星要開朗一點。

 

「不要政客,那我想想,學者,你應該OK吧?你好像對各類知識都不排斥。」方絢音仍舊很積極的想要開發項言星的愛情,「魏千瑜,你覺得要從哪個系的教授開始下手?」

 

「教授年紀都不輕吧,項言星最多接受大她三歲。因為她爸就大她媽三歲。」魏千瑜還記得項言星說的事,「如果不是教授,只是助理教授、副教授,項言星一定又會說寧缺勿濫。」

 

方絢音和魏千瑜很投入的鑽研項言星的擇偶條件,而項言星卻留意到了謝佩雯的安靜,但每次她們兩人對到眼,謝佩雯都是露出「謝佩雯的笑容」,喝了一口又一口的茶,項言星只能為等會得狂跑廁所的謝佩雯苦笑。


其實他們四個人都是不想去同學會的,謝佩雯對這件事尤其不熱衷,但她卻又是最沒資格表態的人。大學四年,系上沒有人不知道謝佩雯,而且知道的都是她多麼漂亮,多麼聰明,人緣多麼廣,家境多麼好,「謝佩雯」這個三個字,在X大根本是一個品牌,甚至比X大這塊招牌本身更有價值。

 

所以她還是得穿戴整齊,橄欖綠色系的妝容,適合搭配金色的腕錶、耳環和項鍊,黑白撞色的連身褲,金屬色調的西裝外套,腳上踩著Fendi的細跟踝靴,同牌的斜背包有技巧地讓齊烈拿著,那個小心機就跟中指上的訂婚戒指一樣,畢竟人人都知道伴侶是最別緻的配件。至於父親贈送的綠寶石戒指,她戴在另一手的食指上,提醒別人,也提醒自己,她就是那一個謝佩雯。

 

但是謝佩雯很清楚的感受到,日復一日,年過一年,即使她仍然落落大方地面對外界,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謝佩雯了。她沒有不喜歡現在的自己,只是她也知道,人們期待的是那一個謝佩雯。

 

歸咎到底,就是她的感情生活,改變了她。

 

不單是指她和交往對象的感情而言,真正踏入社會,她換了一種看待事物的眼光,當讓和一切人事都有了不同的感情。她以前喜歡忙碌,是為了青春不要留白,現在她還是熱愛工作,因為她這份工作真的能讓她同時善用讓她自豪又享受交際手腕和法律學識;她以前喜歡笑,因為她真的沒有什麼煩惱,現在的她,還是喜歡笑,但沒有那麼平凡,為的也只是減少不必要的煩惱;她以前就算愛美,一頭長髮柔順又閃亮,剪裁再怪異的裙子都能被她修長又白皙的腿撐起來,現在蓄著短髮的她,把褲裝當成制服在穿;她以前不怕談戀愛,不怕旁人的眼光,現在的她雖然還是渴望愛人與被愛,但是開始接受了別人往往會在所謂的「兩人生活」裡插足的事實。

 

她知道改變是必然的,她也沒有適應不良,只是無論她往哪裡走,無論她怎樣改變,項言星似乎永遠在那裡,像北極星一樣,她總是在她的北方,總是那一個項言星。她也看見了,項言星也不是都沒變,但在人們包含她自己常常會變得不可愛的世界裡,項言星好像只會越來越討人喜歡--至少,她對她就是這種感覺,她一直看著項言星逐漸地比以前爽朗,比以前活潑,比以前溫柔,比以前甜美。

 

而項言星竟然不感到知足,甚至急於推開一切。

 

謝佩雯不知道項言星為什麼要拒絕願意花心思了解她,花精力寵溺她的人,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避開和「大家」一起在HQ辦公,避開和「大家」一起交遊,她知道她碰上一些麻煩事,也很樂意幫助她,但是她卻在那個時間點離開了SCDP。項言星令謝佩雯討厭的地方其實不是她不夠爽朗,不夠活潑,不夠溫柔,不夠甜美,而是她寧願人們為了那些無聊的理由討厭她,也不願意讓人們為了那些無聊的理由喜歡她的古怪個性--一旦項言星意識到她還不夠信任的人,不夠有安全感的人有喜歡她的理由,她就會費盡心力地讓人覺得她不是他們以為的那種人--她是想太多的人,是自己放棄自己的人,是謝佩雯不必要去關愛的麻煩。

 

不過,更麻煩的事情是,謝佩雯已經有點習慣信任項言星那樣不可能背叛「朋友」的人了,但是項言星卻還沒有把謝佩雯當成「朋友」,所以她給她(莫名其妙,可能是基於她希望合理化她從大學時代就把齊烈和謝佩雯看成是一對的想法)的支持,變成是她欠她的債,謝佩雯可以聽別人的話,告訴自己,她不需要放在心上,但是那樣的謝佩雯就不是謝佩雯了。

 

真正的謝佩雯是這樣極端的正面思考,碰上真正的項言星那樣一個極端的負面思考的人,真的就是這樣一樁最惹人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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