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欣語

夜幕落下，他準備好了。

總是有最厲害的應答的洪澄澈，準備好開場、過門，和最終那個來自於最初指示的神聖問題。

沒有光害的山林，靜靜躺著穿著名牌服飾的一對男女，停在一旁的重型機車，掛著空了的紙背，座椅上還留著他被她環抱著的溫度。

第一顆星亮起，他和魏千瑜將會置身在星輝斑斕的穹蒼下。

他肯定，那會是最完美的舞台。

「你猜我許了什麼願？」他問道，巧妙地誇耀自己怎樣不會忘記她曾說過的話。

「下個月可以休長假？」她隨意作答。

魏千瑜相信越是具體而凡俗的願望，越會成真。

「正好相反。」洪澄澈說道，「我希望可以多接一些工作，多賺一點錢。」

無論她猜了什麼，他都可以順著她的話，讓流程繼續走下去。

「男人有錢就會做怪。給我從實招來？」她側坐了起來，優雅合攏雙腿。水汪汪的大眼瞪著他，嬌嗔說道。

他也起了身，拱著右膝輕鬆地坐著，露出挑逗而陽光的笑容。

「我想讓跟我在一起的人過更好的生活，」他依言從實招來，「而且，我想結婚。」

不等她反應，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個薄荷綠的首飾盒。

「魏千瑜小姐，嫁給我，好嗎？」

他沒有單膝下跪，也沒有牽起她的手侵占她的思路。他只是打開了盒子，展示出一枚圈繞成無限大符號的白金鑽戒。

「雖然婚姻對我們只是形式，可是它也是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我想和你一起走遍每一條路，走遍整個世界，完成一切因為你在而意義非凡的事。」

一個字接著一個字，洪澄澈用認真而柔情的聲音慢慢地說完這一席話。在他手上，銀白的流線戒身鋪著剔透的鑽石，就像是橫跨黑夜的發光帶，也似乎替他訴說著「連天上的星星也能摘給你」的誓言。

「別鬧了。」魏千瑜冷冷地駁斥道。

看著洪澄澈不解的表情，瞥見只在他眼中停留一秒的受傷，她搖搖頭，不得不勸慰地說道，「我不會跟愛著別人的人結婚。我愛你，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喜歡跟你一起生活，一起去很多地方，一起做任何的事，我很希望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可是，我不會跟你結婚，因為你愛的人不是我。」

她越說越急促，越說不平靜。

緊閉著雙唇，洪澄澈的目光緊鎖著魏千瑜的雙眼不放。他吞了吞口水，沒有停止看著她，帶著不安，帶著失落，也帶著憤怒，帶著冷酷。

他大動作地闔上盒子，鬆了手，任由它落在地面上。仍然盯著魏千瑜，是懷疑，也是質問。

「我不愛她。一點都沒有。」

他還是注視著她，像是澄明自己多麼坦然無懼，像是質疑她怎樣絕情無心。

「她」指的是誰，他們都心知肚明，就是她口中的他所愛著的「別人」。一天復一天，一個月又一個月，始終存在的第三者，依舊在那。

「那你愛我嗎？」

魏千瑜只是一直看著地上，偶爾抬頭看一看閃耀的星空，偶爾轉頭看看周圍的花木，不理會洪澄澈，更不讓他的凝望影響她的決心。

她問了關鍵的問題，她比誰都清楚，洪澄澈是答不出來的。

沉默，是他，是滿天的星光，也是自以為可以玩弄人類的那些精靈。

「愛是什麼？你可以告訴我，什麼叫愛嗎？」他試著用最理智而冷淡的口吻問，但壓抑不了的激情卻非得隨著他繼續說不斷地湧溢而出，「這世界多麼泛濫地用這個詞，在說許許多多的事情。我只知道，我對你的是一種說不清的感情，愛是那樣的嗎？那我更確定，我一點都不愛她，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以後也絕對不可能。」

說到這裡，洪澄澈幾乎是一口氣說完的，連魏千瑜聽著也難以喘息。她緊咬著嘴唇，深怕一不小心，眼淚就潰堤了。

洪澄澈總是讓她哭，一次又一次，恐怕愛著這個人，就非得這麼痛苦。

他停頓了一下，收拾好情緒，輕撫她的臉頰，沿著嘴角畫出一個笑容，「不可以哭，都是我不好。」

這麼做放鬆了她緊繃的心情。

「魏千瑜，我想跟你結婚，不是為了賭氣，為了責任，是為了那種，我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情。我知道，我是一個讓你沒信心，也許也沒安全感的人。但是請容我再問你一次－－」他試著用最誠懇的語調說著。

然他這種堅持不懈卻讓她不能寬心。

「不要！」魏千瑜制止他。

洪澄澈有很多轉折，面對他們的關係，他卻毫無一點心機。他總是很樂觀，總是低估了現實，總是忘了他們坐落的懸崖依傍著多麼深的淵谷，總是太樂觀地挑戰現實而無視他們踩踏的冰層是多麼地單薄。

「你說過，你相信奇蹟。對我來說，第二次的機會，就是奇蹟。魏千瑜，你願意嫁給我嗎？」

如果她不想聽，她是可以再一次讓他閉嘴的，她可以摀住耳朵，可以凌然尖叫，可以拂袖而去。她都沒有，反而是聽完了他說的話。

一個字接著一個字，仔仔細細地聽了進去。

你。說過。相信。奇蹟。第二次的機會。魏千瑜。願意。嫁。我。

相信奇蹟的魏千瑜看著緘默寡言的星星，希望她們會實現她的願望。

「你會穿白色的西裝嗎？」

她給了他，他所想要的奇蹟。她給了他第二次的機會。

「這是你答應的意思嗎？」洪澄澈是一個居安不思危的人，魏千瑜一鬆口，他馬上露出桀敖不馴的表情，笑著調侃道。

「我只是要一個承諾。」魏千瑜板著臉說，嚴格要求自己不可以跟著笑開。

「當然，白色西裝。」洪澄澈興然答應道，覺得這麼一點要求實在小瞧了他。魏千瑜是他第二次的機會，他什麼都願意。「你願意嫁給我囉？」

「I do.」她這樣回應。

她是魏千瑜，無論經過什麼波折，她都會從容高雅地說出最入流的答案。

星空下，兩個人，穿著名牌服飾悠閒地坐著。女人端詳著男人小心翼翼套上她手指的白金戒指，雕鏤精緻的無限大符號上彷彿鑲嵌著璀璨的宇宙。

Forever，是惜字如金的銀河送給將要出嫁的女兒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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